作家素养与创作

文/尹燕忠

作家的学问素养在文艺创作中有重要作用。

恩格斯在给哈克奈斯的信中对巴尔扎克这位现实主义大师的赞美，人们是多么熟悉啊！巴尔扎克在《人间喜剧》的作品世界中，汇集了法国社会的全部历史。恩格斯说：“我从这里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（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）所学到的东西，也要比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、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。”巴尔扎克面对那样广阔的生活，能展开那么真实、生动而细腻的卓越描写，这不仅是生活经验的果实，也包含着广博的学识才能的闪光。法国文学史上的另一位巨人拉伯雷，也是一个大学问家。他在《巨人传》中仅仅为了贬斥一个讽刺对象，竟能一连举出一百多种毒虫的名字来。法朗士发出了这样的惊叹：“拉伯雷的文学造诣使他同时代最有学问的人都感到惊奇，他变成了一个哲学家、神学家、法学家、音乐学家、数学家、几何学家、天文学家、画家和诗人”。

在我们伟大祖国的文学长河中卓有建树的大作家，他们几乎都是把求知的触角伸向了辽阔无边的学海，然后又把无边学海化作涓涓细流，丰富了文学，提高了文学。杜甫的名句“读书破万卷，下笔如有神”，就是对学问素养与文艺创作的关系的一个生动概况。这当然不应曲解为书斋里可以读出作家来，而是说明了博极群书，学取纵横对提高创作的必要性。就以杜甫而论，他的咏古诗，就有着历史知识的闪光；咏物诗就有着博物学的闪光；题画诗就有着绘画见识的闪光；山水诗就有着地理风俗知识的闪光；描写名家书法、剑术舞蹈、音乐的诗，就有着艺术素养的晶体闪光。有人说，读杜甫诗有时就会觉得进入了古代动物园游览，这是不错 的。在杜诗长卷中，莺啼燕语、鹊噪蝉鸣、黄鹂白鹭、猕猴鹰隼、笋间雉子、沙上凫雏、戏水鸳鸯、徘徊旅雁、翻藻白鱼，飞飞蜂蝶，真是应有尽有。正是由于有了渊博的知识和生活经验的结合，杜甫才增添了艺术形象的观察能力、想象能力和表现能力。再看一看曹雪芹吧，他在绘制《红楼梦》这幅百科全书式的生活画卷的过程中，从自己的创作仓库中提取的知识积累是甚多的，诸如园林建筑、服饰烹调、虫鱼花卉、医卜星象、琴棋书画、戏曲诗谜、神话俗谚、历史文物、山河地貌，真实无所不用。在现代作家中，鲁迅、郭沫若、矛盾、老舍、周立波、巴金、曹禺、艾青、姚雪垠等人的作品世界，无不闪烁知识之光。这样的作品，就象一种复合的维生素，有丰富的营养，既能陶冶感情，也能启迪智慧，传播知识。艺术之花，开放在生活的沃土上，而纵横交错的知识之网，就象它的枝头叶脉。艺术之果，少了知识之露的浇灌，是不会长得硕大的。

如同科学家不能切断各门知识的联系单打一地搞科学研究一样，文学家也不能只抱住文学、绝不旁骛地搞创作。知识根底的浅薄，常会使得作家在运笔中捉襟见肘，一筹莫展，甚至闹出笑话来。在我们的作家队伍中，老的一辈一般都有较丰厚的学识根底。中青年作家中，也有不少是涉猎甚广、学富五车的。但是，也有一些作家是在知识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匆忙地跨进创作之门的，尔后又没有及时补好学识这一课，越写越糟。有的连科普小册子的书也不肯读几本，以至写花草部分四时，写月亮不分朔望，写工业生产不分高炉与平炉。

文学是人学。但是要把人物形象写活，写丰满，作家的知识库藏中拿不出足够提供的多样积累，那是不可想象的事。人总是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中，你没有相应的社会知识和自然知识，就无法在广阔的画面上写好人的活动舞台。人有不同的性格、爱好、职业和社会交往，又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和遭际命运。假如你写的是一个科学家，你就得有一定的科学知识；这位科学家同一位老画家友情甚笃，写起来又得有丰富的绘画知识；这位科学家在过度的劳累中生病了，写起来又得有一定的医学病理常识；这位科学家的亲友接触中，又有爱好历史的，喜欢音乐的，他们之间的谈吐和争论涉及到广阔的领域，你不具备相应的历史、音乐、哲学等知识，写起来也会困难重重。仅以这个例子就可说明，写人，需要知识，需要学问。《三国演义》中的诸葛亮这个形象，跨过时间和空间深入了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。罗贯中写诸葛亮就很不简单，定三分，战群儒，破曹操、斗周瑜，据荆襄，取成都，七擒孟获，六出祁山，大小数十战，危机之中见机智，困难之中见胆识，安逸之中见远虑，一层层，一步步，写得活龙活现。罗贯中如果不是精通历史，熟研兵书，懂得天文地理、法制政教、兵器战事，笔下就造不出这个诸葛亮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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